深秋正午的陽光不算猛烈, 卻依舊晃眼，透過窗簾，在封雲挽素面朝天的臉上印上一道亮眼的痕。

感覺到臉微微發熱, 封雲挽皺了皺眉，往被子裏縮去。

“嗡嗡”

床頭櫃上的手機連著震動了好幾下, 把她的睡意一並震走。

封雲挽睡眼惺忪地爬起來靠坐在了床頭, 整個人蔫蔫兒的, 沒什麽力氣。

她錯了, 昨晚她果然不該好奇心過剩的。

好奇心能不能害死貓, 她不知道, 但一定能害死她。

“混蛋。”封雲挽輕聲罵了一句。

但和很久之前不一樣, 今天的這兩個字裏，多少帶了點羞澀的意味, 就像一顆糖，在嘴裏滾過, 哪哪都是甜的。

她撈過手機，一看, 是趙夢嬌發來的消息。

趙夢嬌：【怎麽回事兒啊？她發照片之前和你商量過嗎？】

封雲挽的腦子還沒完全蘇醒, 點進趙夢嬌分享的鏈接, 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事情。

趙覆的太太居然把昨晚那張合照發到了自己的微博上。

作為闊太太，她平日裏就是個沖浪達人, 買了什麽包、吃了什麽美食、去了哪裏旅游, 幾乎都會分享在微博上。

平時還總搞搞奢侈品抽獎。

因此她的微博關註度完全不輸給一些三線明星。

【中間這位……不是挽挽嗎？這種場合，輔川數一數二的闊太太們鑲邊，她站C位？】

【和陸行洲是青梅竹馬、和景延是同學、和封弋也認識……我就覺得挽挽家境肯定不一般！】

【等等, 有沒有人記得, 很早之前封震業采訪裏說過, 他有孫子孫女，孫子前兩天自曝了，是封弋，那你們有誰知道他孫女叫什麽嗎？】

【……挽挽不會真姓封吧？那我突然覺得陸行洲不配了。】

【有道理，這樣才能解釋上次封弋為什麽會轉挽挽的澄清視頻，這哪裏是吃瓜，明明是護姐啊！】

【我靠！難怪挽挽的直播不開打賞，也從來不接廣告，原來真的不差錢。】

【我何德何能，看大小姐給我做飯！】

……

眼看著自己的馬甲將脫未脫，封雲挽倒還算淡定。

指尖啪啦啪啦在鍵盤上舞動，她安慰趙夢嬌的同時，也算在安慰自己：【沒事，反正遲早的事。】

如果爺爺知道，或許還挺開心的，以後就不會被質疑了，她想。

趙夢嬌：【那就好，不過你這每次一被討論，和景延不和的事情就要被翻出來一次，你倆還不準備官宣啊？我都能想象到到時候大家大跌眼鏡的場面了。】

封雲挽輕咬著下唇，陷入深思。

官宣嗎？

她何曾不想，可是，還有一些人橫亙在中間沒有解決。

而且萬一六年前的事情鬧大，她不希望他因為她男朋友的身份被波及。

封雲挽：【再等等吧。】

說話間，門把嗑噠一聲被按下，封雲挽聞聲望了過去。

“醒了？睡到這個點，可以直接吃午飯了。”景延走到床邊坐下，擡手幫她梳理耳側淩亂的頭發，指關節輕輕蹭過她鼻梁，輕吐出三個字，“小、懶、貓。”

封雲挽瞪他：“你還有臉說，昨晚我讓你快點快點，你聽進去了嗎？”

“啊——”景延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，唇間溢出一聲輕笑，“你說的快點是指結果啊？我以為是指過程。”

“……”封雲挽瞬間覺得臉快燒起來了。

“讓開，我去洗漱。”封雲挽伸手推他，卻沒推開，反而被他橫抱了起來。

“你幹嘛？”

“我錯了。”景延低頭吻她鼻尖，“所以全程伺候公主洗漱。”

封雲挽的身體放松了下來，窩在他懷裏，腦袋蹭了蹭他的胸口，低聲嘟囔：“你一點都不像沒談過戀愛的。”

浴室門被關上，時不時傳出幾聲親昵的打趣，卻將所有春光遮掩，也將網絡上的喧囂和爭議隔絕在外。

但景暉卻沒有這種閑情逸致。

書房裏窗簾緊閉，也沒開燈，顯得格外昏暗。

他坐在書桌後，面容陰沈，右手撐著腦袋，在看到趙太發的合照時，太陽穴突突地跳。

何倩推門而進，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面。

她把燈打開，走到他面前，將手裏的熱咖啡放在桌上：“還在忙嗎？歇一會兒吧。”

景暉沒應，突然卻又“嘭”一聲將手機拍在了桌上，他面色鐵青地問：“你不是她同學嗎？連這事兒都不知道？”

景暉怎麽會知道她和封雲挽是同學？何倩的第一反應是這。

在她記憶裏，她並沒有和景暉說過這件事。

但此刻的情況，根本容不得她多想。

她快步走過去低頭看微博上的評論，也是一驚。

她連忙解釋：“我真不知道，那時候我倆關系不是很好，她幾乎從來不和我們提起家裏的事，我只知道她有個外婆在鄉下。”

景暉打量著她的神色，最終並沒有懷疑，因為何倩沒有理由騙他。

他端起杯子，咖啡只喝了半口，手機卻響了。

是父親景紳打來的。

景暉臉上閃過一抹嫌惡，卻轉瞬即逝，接起電話時，他語調溫和，堪稱畢恭畢敬：“爸，怎麽了？”

“怎麽了？你還有臉問我怎麽了？”景紳嗓音冰冷，“趙董剛給我打電話了，說合作要暫緩，這話什麽意思，你不會不明白吧？”

景暉瞇了瞇眼，眼中寒光畢現。

趙覆，還真是個見風使舵的老家夥。

還沒等景暉說話，景紳又問：“你昨天不是去參加趙董的壽宴了嗎？本來是看著他態度不明朗，讓你去拉攏拉攏，結果呢？你在壽宴上是不是做了什麽惹他不快了？”

“我——”景暉矢口否認，“我能做什麽？那老家夥本來就一直在拖著。”

景紳毫不留情，“我告訴你，這次合作你要是談不成，就給我滾出景氏。”

“爸。”景暉也氣極了，“這些年景氏我沒有功勞嗎？你就憑這一次合作下定論？”

“功勞？”景紳冷笑道，“這些年，究竟是誰的功勞，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？我沒戳穿，不過是給你面子，也給自己一個面子罷了，別出去人家都說，我景紳的親兒子，是個草包。”

景暉臉色鐵青，右手撐著書桌，拳頭握得死緊，手背上青筋畢現。

“我再和你說一次，這次合作談不成，你就給我滾出景氏，景氏不需要廢物。”

“嘟——”

電話被掛斷了。

景暉目光冰凍，臉上的肌肉隱隱抽搐，放空了幾秒後，他突然用盡全力，將手裏的手機砸了出去。

手機撞上墻壁，在純白色的墻壁上留下一條突兀的劃痕，“嘭”地落地，屏幕稀碎。

書房裏重歸安靜，何倩的心口卻一跳一跳的，她知道，景暉現在處在一種極為危險的狀態，誰上去都可能被咬一口 ，避開，才是最好的選擇。

她偷偷往後挪了一步，拖鞋在純羊毛地毯上輕輕劃過，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響。

景暉的雙手撐在書桌上，低垂著頭，以一種略顯頹喪的姿態，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的舉動。

何倩心跳加速，正想再往後退的時候，景暉卻突然開口：

“去哪兒？”

他沒有擡頭，語調冰涼，就像是惡魔的拷問。

何倩的心跳幾句驟停，她結結巴巴地說：“我看咖啡有點涼了，幫你去換一杯。”

景暉抓住她的手臂，粗魯地將她扯了過來，圈在胸膛和書桌之間，察覺到她目光的顫動，景暉冷笑一聲，右手輕輕揉捏著她的耳垂。

“你怕我？”

“沒有啊。”何倩搖頭，“我怎麽會怕你。”

景暉哼笑一聲，右手緩緩往下滑，搭在她脖頸處，突然翻舊帳：“我記得，你之前在喔喔直播上主播過是吧？”

何倩楞住，這段經歷，考慮到景暉和景延之間的關系，她也從來沒在景暉面前提起過。

即便景暉會看直播，也不太可能去死對頭創辦的網站吧？並且那麽巧看到她這麽一個沒簽約的小主播。

想來想去，唯一可能洩漏的渠道，是她當初應聘模特時的簡歷。

當時，為了增加履歷的豐富程度，她把在喔喔直播上的直播經歷寫了進去，如果是這樣，景暉知道她和封雲挽是同學這件事，就也可以解釋了。

可是照理來說，給模特公司的簡歷，景暉不可能看到啊。

何倩還沒想明白，景暉的右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。

他慢慢收了力道，卻面不改色地又問了一遍：“是不是？”

何倩不敢撒謊：“是……”

“你也覺得，景延那小破公司，前途無量？你也覺得他，比我有能力？”

“我、我沒有……”何倩感覺呼吸有點困難，臉色漲得通紅，她努力扒他的手，“我只是，正好看到封雲挽在上面直播，所以才……”

“我只是想賺錢，我對景延沒有興趣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，緩和了景暉的情緒，他終於緩緩松開了手。

手背輕輕拍了兩下她的臉頰，景暉哼笑一聲道：“既然是同學，你應該知道她家地址吧？”

景暉這個人雖然不靠譜，也沒什麽能力，但勝在給錢還算大方，平日裏也還算好相處，這也是何倩之所以留在他身邊的理由。

但剛才那瞬間，她卻是真的害怕了。

她終於明白了，封雲挽說的是對的，景暉不是可以倚靠的大樹，而是會反過來吸血的水蛭。

何倩捂著脖子，臉上的紅還沒褪去，身體止不住地發抖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別怕。”

景暉坐下，將她拉坐在大腿上。

他恢覆了平日裏那副還算斯文的模樣，握著何倩發白的左手，輕輕揉捏著，誘哄似的：

“知不知道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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